(战事类3)
馮元佐禦回寇於渭北
馮元佐,陝西世家子。幼失怙恃,性慷慨,好武事,客有以技擊進者,無弗納,家為之耗。一日,有老僧托鉢於門,面枯瘠,雙眸炯然,馮異之。延入,叩其寺,為少林,遂師事之。年餘,盡得其術,由是以拳勇鳴一時。
中歲次渭北,從遊者幾千人。其後徙家渭南,學古兵法。同治丁卯,回人倡亂,渭北騷然。元佐急歸,號於眾曰:「有志自衞者,速來!」不十日,得三千人。募財饗士,分其眾為五隊,以軍法部勒之。夜伏擊回營,焚其十三寨,斬獲千餘人。回大駭,然易其兵少,悉銳來攻,復大敗。相持數月,回不能踰渭南一步,渭南人民得免蹂躪之苦者,元佐之功也。
時巡撫張某,書生也。以為可招撫之,數遣使招回。回易之,欲藉以去元佐。乃謂使者曰:「吾輩食毛踐土,具有天良,其甘於起事者,與元佐積不相能也。若為吾世仇,不可無所報。公欲使吾等歸降,其先去元佐,元佐去,即率土來歸,非有二也。」張信之,令元佐退軍,元佐堅不可。回聞之,益縱反間,肆飛語,謂元佐擁兵,意叵測。張怒且懼,親詣其營,謂之曰:「吾為天子命吏,軍旅之事,自有權衡,毋庸越俎為也。」馮曰:「吾為此舉,非要譽,非圖利,實欲全我渭南。公既怒我越俎,即當檄師防賊,奈何一意使元佐退兵?元佐退,渭南之長城壞矣。有死,不敢奉命!」張怒,曰:「汝不聽吾言,一再抗命,豈以吾無尺寸之刃耶?」馮不得已,斂兵屯山谷,張目送之。
元佐既退,回又以張綱故事要張。張率輕騎往,回執之,說令降,張不可,回火而焚之。馮聞耗,歎曰:「張憒憒,徒身殉耳!然其心無他,我當有以信之。」捲甲疾趨,襲回之背,焚其資糧而還,渡河營故處,回不獲逞。戊辰十月,左文襄督陝甘,悉亂事,聞馮名,招之至,與語,大悅。益以兵,使當一面,屢獲捷。左將奏諸朝,元佐謝曰:「某集眾禦賊,為父老身家計也。張公不察,卒墮賊計,元佐不得已,乃集眾復出,計得瞑張公,敢希利祿哉!」左乃不之強。
陳國瑞勝捻於陳州
同治中葉, 捻亂未平, 馳騁於皖, 魯, 豫, 秦諸省, 陳國瑞剿之甚力, 善以寡撃眾. 而桀騖不馴, 時不受主將節制, 甚至偃蹇朝命, 一日, 為欽差大臣所劾. 時國瑞駐軍豫境, 朝旨褫其職, 命河南巡撫拿問, 解京交刑部治罪. 巡撫奉旨, 欲往逮國瑞, 恐其不受命, 急而生變, 迺集司道會議, 僉曰:「此人不可犯也. 」皆 匡儴無策.
有薦參將撒士忠者,曰:「此人勇,與國瑞有舊,試召而與之謀。彼若願往,事乃有濟。」巡撫從之。士忠者,以捻首降官軍,積功保至參將者也。既謁見,語以故,且就商焉。士忠難之,曰:「他人吾無懼,若陳大帥,則吾為捻時,為所困者屢矣。然公等有命,某不敢不往。苟有不測,敢以妻子為託。」巡撫允之。撒攜精卒三百人而往。將至陳州,見國瑞策款段而至,意態閒雅,從親兵百餘人。撒以軍中屬禮見,俯伏道左,卑抑殊甚。國瑞下騎答禮,且勞之。詢何由至此,撒蘧然,謹對以「中丞欲請大帥共商軍事,故命某前來,恭迓虎節」。陳笑曰:「非迓我也,乃逮治我耳!吾旦夕自投到矣。」撒默然。國瑞又曰:「今且勿行,入城稍休!」遂各率其眾入陳州城。
時日猶未中,陳州太守出迎,偕入署,待以上賓禮,設宴相饗,儀甚恭。酒酣,忽於座上大言曰:「捻匪某支某隊若干人,於明日某時來犯此城,若等知之乎?」時絕不聞有此種消息,但捻匪往來蹤跡素飄忽,又不敢不信,則大駭。戰守一無可恃,實亦不及備,太守焦急無策,迺跽於國瑞前求助,且曰:「此城十萬生命,惟賴大帥一人耳!」於是國瑞掀髯大笑曰:「吾固知非乃公莫屬也。若毋慮!吾以被罪之人,本不欲過問,君待我甚摯,吾當盡力殺賊,以救一城生命。」太守拜謝,同問有所命否?國瑞曰:「殺賊,吾任之,若且多備酒食,令吾眾果腹,則君事畢矣。」太守敬諾。
終宴,日方旰,國瑞顧謂撒曰:「明日有事,吾儕盍早睡。」撒從之,同室而臥。寐未久,國瑞已鼾聲大作,撒且信且疑,不能成寐。未久,聞國瑞呼曰:「吾儕可起矣。」時初更,出視國瑞之眾,已食竟不見。國瑞令三百人速食,而己亦醉飽盡量,共食畢,將三更,令撒率三百人出城。行約十餘里,止焉。復令三百人圍為圓陣,撒居其中。己下馬,休於樹下,且曰:「若等苟有所遇,慎勿驚!且勿稍離原位,違則必死。」時上弦,夜深月黑,星光閃閃。百步見人,隱約有百餘眾,若兩手各持一物者,羣伏於地,靜默無聲。僅有一人,與國瑞隱語相問答者一,始知即國瑞之眾在也,此外,四周則絕無所聞見。而撒之疑慮仍不稍減。
天初辨色,見遠處微有塵起。未幾,復見人且騎之形,果捻之馬隊至矣。來者百餘騎,就所駐之地繞行一周而去,國瑞與其眾熟視若無覩。又未幾,見塵埃大起,捻步馬大隊至,不辨人數,國瑞揚手一揮,百餘健兒均各持一矛一刀,迅速而前,疾若飛隼,瞬忽不見,已突入捻陣中。但見捻隊立時擾攘殊甚,倏分倏合,縱橫盪決,欲前而又卻者三。相持兩時許,捻匪猶不退,百餘健兒尚未出。此時國瑞亦惶恐失色,詫曰:「兒輩受傷矣!」仍囑撒等毋妄動,躍馬馳入捻羣中,倏見馬倒人死者相繼。遙覩一乘馬執旗賊受刃摔下,蓋捻首也,匪眾遂大亂,遽回身奔竄潰退,遺屍二千餘具,斃馬八百餘匹。國瑞亦偕其眾出,僅死二人,傷者十餘人,餘均無恙。然自首至踵,恍如浴血,取衣揉之,血水且縷縷也。於是太守率父老子弟郊勞,拜於馬前,謝卻敵全城之功。沿途焚香炬燭,迎之而入,國瑞亦俯仰大樂,太守以其功申之巡撫,上於朝,免革職拿問之命,賞還原官原銜。
終宴,日方旰,國瑞顧謂撒曰:「明日有事,吾儕盍早睡。」撒從之,同室而臥。寐未久,國瑞已鼾聲大作,撒且信且疑,不能成寐。未久,聞國瑞呼曰:「吾儕可起矣。」時初更,出視國瑞之眾,已食竟不見。國瑞令三百人速食,而己亦醉飽盡量,共食畢,將三更,令撒率三百人出城。行約十餘里,止焉。復令三百人圍為圓陣,撒居其中。己下馬,休於樹下,且曰:「若等苟有所遇,慎勿驚!且勿稍離原位,違則必死。」時上弦,夜深月黑,星光閃閃。百步見人,隱約有百餘眾,若兩手各持一物者,羣伏於地,靜默無聲。僅有一人,與國瑞隱語相問答者一,始知即國瑞之眾在也,此外,四周則絕無所聞見。而撒之疑慮仍不稍減。
天初辨色,見遠處微有塵起。未幾,復見人且騎之形,果捻之馬隊至矣。來者百餘騎,就所駐之地繞行一周而去,國瑞與其眾熟視若無覩。又未幾,見塵埃大起,捻步馬大隊至,不辨人數,國瑞揚手一揮,百餘健兒均各持一矛一刀,迅速而前,疾若飛隼,瞬忽不見,已突入捻陣中。但見捻隊立時擾攘殊甚,倏分倏合,縱橫盪決,欲前而又卻者三。相持兩時許,捻匪猶不退,百餘健兒尚未出。此時國瑞亦惶恐失色,詫曰:「兒輩受傷矣!」仍囑撒等毋妄動,躍馬馳入捻羣中,倏見馬倒人死者相繼。遙覩一乘馬執旗賊受刃摔下,蓋捻首也,匪眾遂大亂,遽回身奔竄潰退,遺屍二千餘具,斃馬八百餘匹。國瑞亦偕其眾出,僅死二人,傷者十餘人,餘均無恙。然自首至踵,恍如浴血,取衣揉之,血水且縷縷也。於是太守率父老子弟郊勞,拜於馬前,謝卻敵全城之功。沿途焚香炬燭,迎之而入,國瑞亦俯仰大樂,太守以其功申之巡撫,上於朝,免革職拿問之命,賞還原官原銜。
左文襄平新疆
光緒戊寅,左文襄公宗棠平新疆。是役也,以老湘營為首功,故提督劉忠壯公松山舊部,其猶子新疆巡撫錦棠所統者也。
錦棠亦將才,有權略。嘗與將軍金順等擇地度歲,歌舞酣宴甚樂,而密使四出偵賊所至。既元夕後,謂將軍曰:「吾輩樂亦甚矣,曷一出勦賊!」率師即日行,不數日,大捷聞矣,而將軍等方集麾下,議論未定也。故改建行省諸大政,文襄粗立其基,經營部署,率錦棠成之。
左文襄出關以後,無大戰事。老湘一軍,號稱無敵,實著績於甘、涼一帶。
滇粵出師越南
廣西流匪輒走鎮南關外,值越南政苛,奸民從而和之。凡越屬毗連中邊地方,各據地為雄,股數甚多。中、越會勦,無歲無之。文武將吏,利有保獎,亦不欲其根株淨盡,駐師邊上,觀望而已。
光緒壬午,法人攻破越之東京,張佩綸以詞臣上封事,有滇粵三省水陸會師之議。詔下海疆督撫妥籌復奏。合肥張樹聲時督兩粵,從而申明其說。遣廣東水師出欽州,廣西陸師出太平、鎮安兩府,滇省陸師出蒙自,均至越南海防、宣光、諒山等縣,以為聲援。仍假勦流匪為名,以預杜中、法釁端。
越將劉永福者,本以邊匪入越受撫,官三宣提督,有眾三千,據保勝水陸要衝。嘗遇法將安得利探路輪船,截殺無遺,中外以為異人,思借其力以寄藩籬。特簡岑毓英為滇督,唐炯為滇藩,徐延旭為桂藩,資以集事,而三省會師之議行矣。滇師強弱不敢遙度,廣東水師乃紅蛋艇船之類,僅供捕盜,小輪船不禁出海。提督吳全美曾陳明未堪戰陣,駕駛員弁於風沙水線均未熟諳,以禦西洋兵輪,固兒戲矣。廣西陸師經營多時,淮將黃桂蘭、湘將趙沃分統二十營,兩路扼紮,直入越南各境,額數頗虛,餉項至薄,制流匪則有餘,當大敵則不足,路人固皆知之。然廟謨既定,中外從同,亦不暇切實考尋。此開邊之始也。
當永福之據保勝也,綰要設卡,收稅以自封殖,本無為越禦法之志。而法將探路遇害以後,頗有戒心。中外雖議借其力,然亦未有以發也。灌陽唐景崧奏陳邊事,奉旨交滇督差遣,滇督尼止之,而唐已先期至粵,謁署督曾忠襄公國荃,以招用永福自任。忠襄資以行裝,由海道繞赴劉營,曉諭大義,責令出兵。會法人連破河陽、懷德等府,越事日急,滇、粵兩路之師均已前進,永福遂至太平一帶,與桂師聯絡。時忠襄已奏陳始末,准留唐桂省差遣,即監視永福軍事。
未踰年,法兵大起,滇、粵之師退保邊境,永福亦徑回保勝。其於保勝之挫法將,實恃地勢。又其時法將探路,隨兵無多,且不意有中途之刼也。
三省會師議起,越南西南諸省久為法人所據,移都東京,私與訂約,疆吏實未過問。倉卒興兵,至海疆數省震動潰喪,耗費帑金二千餘萬,卒并越南藩屬付之法人矣。
王鎮邦與法人戰於河口
河口失守一役,主動者為攻鎮南關之遊勇,助動者為安南境內外之革黨,而實發其動機於十六七歲之一童。童夙為河口督辦王鎮邦所寵愛,後厭棄之。童大恚,時至各營,言王督辦富藏金,遂聞於蘭溪河南盤踞山中之祕密社會,發其素蓄之軍械,乘夜渡蘭溪河,潛伏鎮邦署之附近。署在山巔,前臨蘭溪河,後臨紅河,地少瘴癘,與兵營不相聯續。時安南總督偵知之,遣使告鎮邦,勸其繳械納降,王不允。送法人出,與之戰,山下排鎗紛集鎮邦之身矣。童首先登山,梟其首。遂進下蠻耗,規圖蒙自。後以軍械不足,始遭擊而退。
劉壯肅勝法人於基隆
光緒甲申,法人擾臺北,提督劉壯肅公以巡撫銜奉詔督辦臺灣軍務。閏五月,抵基隆,法人來犯。毀礮臺,劉以我國無軍艦,海難制勝,欲誘敵陸戰,俟其登岸,迎擊之。六月,率曹志忠、章高元、蘇德勝、鄧長安四提督與法人戰於基隆。
是役也,死法軍官三人,法兵百餘,奪獲旗幟二面,槍數十桿,帳篷十餘架。又以滬尾離臺北三十里,離基隆八十里,兵力單薄,恐後路稍疏,則基隆之兵不戰而潰,於是朝戰勝,夕即退軍入山後,使法人聚於基隆,則沿海邊境,不至處處窺伺,其形似弱而其策萬全。後法人三犯滬尾,皆受創而遁。滬尾守將孫開華亦善戰,劉既退回淡水,則策應滬尾益靈。然礮臺既毀,全恃兵卒血戰,故猶相持至八閱月,而孤島獨全。
是時馬江已挫,匯利、萬利、華安三船皆不克濟師,劉卒能盡力支持。十二月,法人又增兵犯月眉山,拒戰五日,法兵皆服雨衣,更番迭進。我軍力薄,無可更換,各將士皆忍飢冒雨,月眉山卒得保全。
章高元勝法人於基隆
章高元為淮軍後起名將,髮捻諸戰,功績至偉。法、越之役起,光緒甲申正月,以淮、湘軍各千名渡海守臺灣,署臺灣澎湖掛印總兵。六月,法兵攻基隆,守將孫開華戰既不利,基隆遂陷。時章所部僅二千兵,分防各地,在麾下者五百耳!聞耗,誓於所部,率以進。將抵基隆,復戒其眾曰:「國土失陷,吾將兵者之恥也!與諸君約,今夜必復基隆!若及明而不復者,吾寧自剄,不與諸君相見矣。」
章為鎮將多年,不營私殖,所得財,悉以養死士,故深得士心。令既下,士卒咸鼓勇而進。將抵礮壘,使部將李世鴻、章保勝分兵由小徑抄其後,章則率兵士百人,提刀直擊法營,途遇邏者,縛之而前。此時法兵忽覺章來襲,鎗礮如雨,海中法艦復以大礮榴彈擊章軍,章之帽簷被礮彈擊去其半,左耳受礮震,終身失聰。然是時袒臂大呼而進,不用鎗礮,挺短刃,直斫法兵,法兵大敗,死者二千餘,折其兵官二人,餘眾鳧水逃入艦,艦於夜中引去。
時他將聞章短兵進戰,咸震慄失色。遲明,率兵來援,則見基隆早易法幟樹章幟矣。
寧裕明王德榜勝法人
光緒甲申,法使福裕諾將回國,言於李文忠公鴻章,謂將派兵巡越南。文忠未上聞,奉旨申飭,而法人旋以巡邊為名,攻越南之諒山。粵督張樹聲、滇督劉長佑暨沿江沿海督撫聞警,各徵兵出廣西龍州之鎮南關為中路,桂撫徐延旭督師諒山。樹聲所遣提督黃桂蘭、董履高等多淮軍,延旭所用黨敏宣、陳朝剛、陳得貴等皆廣西人,延旭倚桂蘭,俾盡統諸軍,凡四十二營,當前敵,駐北寧,自統二十餘營為後路。桂蘭在北寧,日夜酣酒,奪民女,恣為荒淫,軍無紀律,越人痛恨之。
教民某賄敏宣,請給軍裝助戰。敏宣白桂蘭,從之。教民遂助法攻我軍,我軍潰。延旭逮問,朝命潘鼎新代之,以布政使王德榜署提督,代桂蘭。且以敏宣退縮,得貴首失扶良礮臺,命悉斬之。敏宣,桂蘭之營務處也,猶領三千五百人屯諒山,合所節制者計之,尚二萬餘人,得貴亦領千人。德榜懼其叛,祕不發。令部將寧裕明往誘之。裕明挈幕僚一卒一騎而往,迎敏宣,聲言籌軍食,邀與同往大營。敏宣隨入關,遽就縛。搜其身,得已上藥之雙響手槍二,遂斬之,並斬得貴。得貴抗稱退礮臺實奉將令,裕明復詰其剋扣軍餉,始俯首就誅。桂蘭夜餌金死,朝剛亦當斬,亡命走。
是役也,善戰者首推裕明。裕明,衡陽人,初在劉武慎公部下。甲申春,淮軍敗,廣東陸路提督楊玉科領廣武三營屯觀音橋,調裕明領右營。閏五月丙午黎明,法軍自郎甲進攻觀音橋,橋南北皆山,北嶺尤峻,萬葉率四千人屯橋南,裕明從玉科,與提督王洪順屯橋北。薄暮,萬葉戰敗,退俯北嶺而陣。法軍從之入,裕明亟出萬葉後,登北嶺絕頂,發礮下擊,別伏兩哨於山之左右麓,橫截法軍。法軍悉力禦嶺上軍,不意山麓之驟出伏兵也,大驚,潰走,諸軍窮追之。至郎甲,殲數百人,於是法人始有求和之舉。
洪順者,亦淮軍良將。率所部屯山下平地,幾為法軍所乘。然不以萬葉之敗退而少卻也,萬葉部伍亦井井,卒能轉敗為勝。會奉電旨令退師,毋礙和議,我軍退入關,法人約退東京,乃止退北寧。裕明以法人詐和,宜乘機進兵說玉科,旋奉旨派員潛赴敵境偵探,遂以屬裕明。六月乙酉,裕明發觀音橋。七月癸卯朔,歸龍州。說鼎新宜進兵,於是遂決二次大舉之議。
八月庚寅,我師敗於郎甲。其地南距諒山十五里,北距觀音橋八十里,東船頭、西太原各百里。先是,越南教民犒軍,報法人且至,提督方友叔答曰:「我械未集,壘未固,未易速戰。」教民去。不二日,法兵大至矣,倚森林以自蔽,我軍不知也。黎明,忽聞礮聲,友叔以為兵勇打冷礮也,俄而開花彈落營中,十餘人被炸死,始大驚。時築壘未畢,士卒方就食於空村,提督周某率二千五百人而疾奔,友叔亦率千人從之,法人乃圍玉科營數十重。
初,裕明令軍中:「即不戰,亦戒備。」故獨整暇。至是,則憑牆發槍,法人死傷如積。牆猝倒,則令親軍三百人且戰且掘坑。及暮,法人數萬衝突數十次,卒不得入。左右促裕明出,裕明回顧,則積尸縱橫,裹入法兵中,不見一援兵,望玉科中軍,圍尤厚,乃曰:「戰死槍,走亦死槍,寧戰死耳!」左右曰:「統領猶在。」裕明曰:「即出,亦必殺敵!」時已曛黑,裕明口銜匕首,右手縱火彈,左手持馬刀,馳而斫。左右二百餘人亦隨而馳斫,法兵皆披靡,竟入中軍。玉科從者數十人,方據內濠力戰,裕明乃衞玉科出,士卒又死五十人,傷四十餘人。是役也,玉科懲敏宣前事,拒教民不見,而友叔不知教民為法諜,語以實,遂及於敗。我軍死千餘人,然法軍死者亦相當。
乙酉正月,諸軍以諒山失守,退屯關內。玉科駐文淵,猶在關外十五里也,距法軍所駐,僅五里耳。己酉黎明,法軍進犯,裕明以當前敵,陣中嶺,左嶺以徐占魁當之,右嶺以廖應昌當之,玉科督戰,駐大塘嶺。俄而礮傷占魁足,遽返,應昌懼而亦奔。裕明率師力戰,而法兵遽從右嶺入,玉科遣提督劉思河率中營親兵助裕明。思河手馬刀,裕明使棄之,思河乃蹲而發槍。方燃火,思河已為礮彈穿胸矣,玉科之頭太陽及腹亦中傷,死矣,裕明不知也。方遣紅旗索子藥於玉科,紅旗返,報玉科陣亡,裕明痛哭曰:「主帥死,我何生為?諸君不能戰者行,否則請隨我,為主帥復仇!」眾皆願從死。裕明乃率之衝法軍,擊殺一軍服有五金線者,蓋上級軍官也。俄有彈中裕明,洞右頰,裕明猶持刀,督軍士前進。從者曰:「大人戴花矣!」戴花者,軍人隱語,謂中彈也,掖以行。裕明怒,謂死亦當在關外。從者紿以主帥未死,乃強轝入關。
二月戊寅,法人陷關前隘。隘北五里曰小南關,其地有三山,馮子材所統十營在焉。山上營三,山下營七。法人遽出奇兵,趣鎮南關東嶺以來襲,礮聲如雷霆。裕明方養創憑祥,聞之,裹創飛騎,自山北衝上,手馬刀亂斫,法人披靡,於是諸軍相繼登。
德榜屯油隘,遣都司陳得勝間道赴援,自張疑軍待之,並潛率精銳扼要地。別築土墉為障,三小時而事集。法軍望見我疑軍也,以為主將中堅所在,即發鎗礮力攻之,銳不可當。歷一小時許,見我不回擊,乃以騎偵之,知為空壘,遂分軍為二,鼓銳以進,兼取包抄搜索之方略。德榜躬率一隊至,直向法軍挑戰,法軍乘之,德榜乃退至障畔,戒所部曰:「法人勢雖銳,難持久,當以忍勝之。」遂令軍士伏障下,不輕發鎗礮。此時彈如雨,德榜草屨布服,坐土墩,從容指揮。及見法軍氣將竭,乃發令曰:「可出戰!」遂風馳而前,以鋒刃目接。此時他隊伏軍備夾擊者,亦突至法軍陣後,法軍出不意。大敗奔北,死者數千人,遂獲全勝。是役也,法兵萬餘,而德榜所帥偏師不及三千,殺敵數千,我軍死傷不及百也。
或曰,鼎新總兵權,而遇敵即退,兩日夜馳數百里,遁回南寧,法人躡蹤而來,鎮南關遂失守。鼎新復詭詞入報,謂子材、德榜兩軍不聽調度,坐視不援,致有此敗。廷旨著將馮子材、王德榜軍前正法,幸督辦廣東防務彭剛直公玉麟、兩廣總督張文襄公之洞悉其冤,合詞電奏,謂鼎新調度乖方,且力揭其隱,由是廷旨褫鼎新職,子材、德榜釋不問。德榜軍方在關外,聞詔,益奮勇效命,截擊法兵,法軍卒潰,乘勢追逐數百里,殺戮敵軍官及獲馬匹糧食無算。
張春發勝法人
馮子材、蘇元春、王孝祺等與法人戰於鎮南關外也,其初固常敗,而後之反敗為勝,實出於張春發所率之三百人。春發者,孝祺裨將也。孝祺初與敵戰,屢失地喪師,節節退守,已奉褫職拿問之諭,尚未離營也。潘鼎新不知軍事,始令孝祺營於某所,既而更之,一日九易其地。孝祺不知所從,則窘甚。適子材奉命督師,率所部來會,孝祺迺距子材營若干里而駐焉。
大戰鎮南關之日,將戰,孝祺聞有槍礮聲,令春發率三百人巡哨。行經大森林,忽聞人馬鼓角聲甚盛,知他隊敵兵且大至,懼甚,迺令此三百人者匿於林中,以俟其過。時兩軍前敵已開戰,法軍預調別隊二千人及大宗子彈由間道前往濟師。見森林,懼有伏,不進。張匿林中久,既不聞聲,以為法軍過且盡,亟欲返命,率眾奔而出,猝遇法軍,驚且愕,當時進退皆不可,張顧謂三百人曰:「今日戰,死。不戰,亦死。然力戰,或可不死。且敵人欲進而反止,是中餒也,不如因其餒而乘之。」三百人哄應曰:「然。」則一鼓作氣,逕前搏戰,衝其中堅。
法軍之行也,氣張甚。及遇林而疑,既稍稍衰矣。又不備即有戰事,突見春發眾奮勇前,猝不知多寡,大駭,以為果遇伏中計。彼此距離近,礮彈無所施,氣愈竭。三百人者,東馳西擊,短刃相接,法軍陣動而潰,死傷過半,子彈盡為春發所有。乘勝前進,於是前敵戰正酣,我軍氣益發揚,拒戰益力。敵知別隊已失利,子彈告罄,接濟又絕,兵氣大渙,遂大敗,並搖動大本營,一日夜,退百數十里。於是我軍大勝於鎮南關,即日克復諒山。
馮子材勝法人
鎮南關之役, 馮子材督兵力戰, 遂獲大勝. 先時, 行軍屢失律, 盡喪關外地, 桂邊亟亟, 時張文襄督兩粵, 請於朝, 命馮子材督師,率舊部援桂. 文襄與子材結為兄弟, 臨行, 文襄設宴, 以金 三, 跽而酌子材, 且曰:「公飲此, 以祝公勝利, 努力殺敵! 不然, 無相見期. 」子材飲盡, 謝曰:「此行不勝, 無面目見公! 」遂行.
鎮南關在兩山之間,子材與某將各踞一山,中築長牆以為守,蓋猶舊法也。子材初練有藤牌隊數百人,皆百戰精卒,待之素厚。將戰,隊長請於子材曰:「法軍槍械殊利,若與之礮火相見,勢必不敵。盍先以藤牌隊衝其陣,而後以大軍繼之?果得近身搏戰,則吾事濟矣。」子材嘉之,且曰:「若毋怯乎?」對曰:「平時受公豢養之謂何?今事亟矣,吾儕有不循是而行者,當自刎以謝。」子材曰:「敬諾。」及法軍來攻,子材初令軍中伏毋動,藤牌隊均踰牆下,瞬息不見,已入法軍矣。踰時,見法軍陣微動,槍聲稍稀。相持一時許,無耗。子材恐藤牌隊有失,令軍士亦踰牆出戰,法軍以槍礮猛擊之,不能前,勢殊迫,將卻退。子材見之,急踰牆出,某將從,公子輩力阻,不聽,亦隨之出。子材布衣草履,持刀陣前,並手刃退卒數人。軍士見大將親臨督戰,爭先效死。會法軍中堅大動,甚囂塵上,馬倒人死者甚眾,知藤牌隊已得利,我軍益前,殊死戰。法軍彈罄,接濟不至,遂大敗,死傷數千人,乘勝復諒山。法人既受此創,自谷松而威坡,而長慶,而船頭,由北而南,日夜退走。我軍將士額手相慶,謂北圻、東京可冀恢復矣,而孝欽后忽詔令停戰。至四月,越南且為法有,而我失藩屬矣。
張佩綸與人戰於馬江
先是,閏五月二十一日,法軍有兵船一艘進港。二十四日,其水師提督孤拔座艦又進口,泊羅星塔上流。自此以後,日有一二船至,至二十八日,共得八艘。而我船之在港內者,僅六艘:曰揚威,曰福星,曰藝新,曰琛航,曰福勝,曰建勝,駐船廠者惟陸軍四營而已。其後又得濟安、飛雲、伏波、振威、永保等五艘,增調閩安平海師船八艘,翦鎮炳南礮船十艘,添募陸軍數千。相持匝月,至七月初三日而難作矣。
是日晨,法船升火起椗,學生魏瀚倉卒馳告,而法人已牒告未刻開戰。佩綸大恐,遣瀚向孤拔乞緩。比登舟而礮已發,我船猶未起椗也。三船在羅星塔下流者,先被擊沈,振威管駕許壽山死之。其在羅星塔上流者,揚武先沈,管駕坐舢板而遁。伏波、藝新隨之,福星欲斫椗赴救,已不及。法軍礮彈如雨,福星管駕陳英屹立望臺,傳呼開礮,其僕請曰:「伏波、藝新已駛向上流矣,我船亦宜相機行事。」英瞋目曰:「爾欲我走耶?」叱之退。遂令於眾曰:「今日之事,有進無退!我船既銳進,當有繼者,安知不可轉敗為勝?」於是鼓輪掌舵,貫法陣而前,開邊礮左右擊。惜礮小,未能中法艦要害。我船雖被彈,而尚無大礙,復在下流裝足子彈,貫敵陣而回擊之如前。隨其後者,雖有福勝、建勝二船,顧小而行遲,僅遙為聲援而已。福星至此,遂成孤立之勢。孤拔見之,乃以三船合圍,管駕陳英中彈殞於望臺,三副王漣開礮奮擊,亦被彈洞胸而死。船上尸骸枕藉,而猶力戰不退。迨火藥艙中彈,軍士始紛紛赴水,船額配九十五名,存者僅二十餘。是役也,誠可謂血戰矣。
福星既沈,建勝亦被轟沈,管駕林森中彈殞。福勝督帶呂翰亦及於難,蓋呂方在其船也。是時全隊盡歿,僅餘福勝一船,船尾已受彈火發,而尚燃礮猛擊。管礮翁守正發數鎗,殪二法人,彈貫其胸而踣。管駕葉琛方在望臺指揮,忽一彈飛至,貫其頰,仆矣,復躍而起,傳令裝礮,彈復集其脅而亡。於是全船所存,僅學生二,船亦沈半截。二學生見孤拔方植立督戰,乃從容裝藥,瞄準孤拔而擊之,殪其左右二人,孤拔亦受傷。計各船管駕力戰陣亡者,共四人。
或曰,有徐某者,上海人,年十歲,失怙恃,家貧,流為丐。丐中之強有力者多欺之,以故不慣與羣丐伍。夜無所歸,恆號泣於天主堂前,法教士哀而收養之。徐固世為教徒也,命之讀,琅琅上口。性穎悟,不數年,通法文,教士愛之。返國,攜以去,使入中學校。及中、法戰時,教士攜之入軍,隨孤拔來寇,因利徐以謀我焉。
徐居軍幕,為虎作倀。孤拔率兵艦寇臺灣,知福州防禦嚴,不利深入也,徐曰:「福州艦小兵懦,長驅直入,不足敵也。」孤拔頷之。笑問教士曰:「徐,華人也,保無意外乎?」教士曰:「徐家世奉教,依吾為生,庸何傷?」翌日,徐又謂孤拔曰:「臺民強暴,恐將不利於將軍。」孤拔然其言,將輕舵西駛,先鋒已報失利,急鼓輪向福州行,窺馬江。福州水雷艇數十方防堵海口,孤拔以遠鏡窺我軍,乘未備,發礮先擊。我軍亂,不及整師,倉皇出,法軍礮彈紛至,已洞穿我鐵甲,漸下沉。徐又乘機語孤拔曰:「必盡殲之,毋貽他日憂。」又連發數礮,而我軍僅一艘矣。有一軍官躍出曰:「我軍還擊固死,不還擊亦死,何可束手待斃耶!」強令發一彈,中孤拔腰,立仆。法兵見主將被創,停戰,徐仍促之還射,我軍遂全沒。
孫開華勝法人於臺灣
孫開華,字賡堂,湖南人。咸、同間,從鮑超轉戰楚北、江南、江西,有功,累遷至總兵。光緒初,調臺灣。甲申,法人來犯,時督辦臺灣軍務者為劉銘傳,劉故淮軍宿將,多謀能斷,部下將士皆精銳善戰。劉知孫可大用,令守淡水礮臺。
劉嘗於酒半語客曰:「吾有四提督一總兵,謀勇兼備,何憂敵之不破,功之不成哉!」四提督,謂曹志忠、章高元、蘇德勝、鄧長安,一總兵謂孫也。既而孫以火藥不足,不用大礮,令軍士盡伏臺後。法兵官從鐵艦開放大礮二百餘門,臺上寂無聲息,相戒不稍動。法人以為我守兵已潰走,立放舢板,驅兵登岸。伏驟起,奮勇直進,肉薄移時,斬級數百,呼聲震天,法人驚出不意,入海死者不可悉數。擊沈舢板四,軍中莫不稱賀。孫曰:「敵雖經此鉅創,然心不甘服,必且復來。吾等防務不宜稍懈,如有解甲休息者,罪以軍法。」未幾,法人謀襲擊,孫率士卒,賈其餘勇,冒死抵禦,三戰三捷。法人懾其威,自是遁。
孫強毅而寬和,得士心,故能搴旗斬將,力遏凶鋒,相持數十日,而淡水卒無恙。當時無水師以為援助,而礮臺軍械又遠不如敵,乃竟能轉敗為勝。劉奏陳戰績,擢福建陸路提督。光緒癸巳,以疾卒於淡水。舉殯之日,士民爇香會送,至為泣下,亦有繪像以祀者。
張李成與法人戰於臺北
張李成,臺灣內山人,美風姿,操俳優業,媚目巧笑,傅脂粉登場,初不審其為勇士也。光緒乙酉,法人攻臺北,觀察李某以劉省三中丞命,練土兵拒敵。張忽舍所業應選,李呼張小字曰:「阿火,汝胡解兵事!」張慷慨言曰:「火生長是間,不欲變服飾為西人奴也。」
山中善火者可千人,招之立集,善獵能鎗,可應敵。李善之,易其名曰李成,謂李氏所成就者也。時擢勝軍二千眾,屯滬尾礮臺坡,李成則率新卒五百,分為兩隊,承其後。擢勝軍一與敵接,立敗,張以二百五十人出,散髮赤身,嚼檳榔,紅沫出其吻。時潮上,法人爭以小船抵坡下,坡上草深沒人。此二百五十人者見敵皆仰臥,翹其左足,張趾架鎗以待敵。敵近,二百五十鎗齊發,法人死者百數,大駭而遁。山後復出二百五十人,作圓陣包敵。時潮落舟膠,有巨賈購得法華戰事股票,從軍觀勝敗,時亦陷足泥中。船上張白麾,請以金贖,張不可,作俳優聲曰:「吾不欲仇人金也!」殺而烹其尸。
李世鴻與法日戰
李世鴻,字海珊,合肥人。夙秉母虞夫人訓,明大義,死綏蓋平。時母猶在堂,前一夕,手書戒子,不以生還為念,僅屬善事祖母,求自立而已。咸豐己未從戎,時粵捻兩寇已熾。克復壽州、六安之役,與焉,積功至守備。同治甲戌,臺灣與日本人鬨,從福建提督前往鎮撫。由竹坑山進兵,收復大龜紋溪、內外獅頭等番社,擢都司,加游擊銜。內渡,駐軍江陰,督建礮臺。光緒癸未中、法之役,防堵臺南,援臺北。嘗夜半率兵,由菱山繞小路攻敵後營,踏破之,奪還礮壘,獲法軍旗器械。法人攻滬尾,守軍幾潰,復赴援,傷敵無算。和議成,擢游擊,守臺南,辦開山撫番事。丁亥,總兵章高元赴山東,初檄管帶廣武營。壬辰,移駐青島,督建礮臺,未就。甲午,日本在朝鮮與我開釁,章援旅順,世鴻幫統新募福字兩營。未出,旅順陷。時日本海軍方逡巡渤海,不易渡,乃率師冒險,由登州茅家口乘海舶,往大營口登陸。宋忠勤公慶檄守蓋平,爰相度形勢,以牽馬嶺為要隘,設戍甫定,日本將率軍來襲,戰屢勝,殲敵不可勝計。敵還攻析木城,宋仍檄守蓋平。一夕,敵麕至,楊壽山守東北隅,李仁黨守東南隅,世鴻守西南隅。西南當敵之中堅,兩軍交綏,敵忽向偏東抄擊,而東南敵亦猝集。時我軍不及八營,敵馬步兵數萬,彈丸如霰,東南隅陷,仁黨死之。東北隅繼陷,壽山死之,西北隅遂孤立,矢盡援絕,猶押鞾刀搏戰,剸數人,衝入敵陣,世鴻死之。時光緒甲午十二月十五日也。同時陣亡將校凡二十餘人。
唐景崧遣將與日人戰
光緒甲午,朝廷以臺灣割讓日本,臺人不懌,自立民主國,舉護撫唐景崧為總統,以邱逢甲副之。而日本所任臺灣總督樺山資紀知臺人之反抗也,率師來攻。先攻基隆,景崧命吳國華守三貂嶺,復命營官包幹臣馳往助之。偶與日軍偵探隊遇於途,奮勇擊之,斃日兵官某,日軍大潰。幹臣適馳至,遽奪日兵官首級歸,冒為己功,報大捷,吏民皆賀。國華方追逐日軍,忽聞幹臣奪己功,大憤,遽舍日軍回兵追幹臣。日軍瞰之,亟返旆,遂奪三貂嶺。時基隆危急,分統李文忠等會師援之,日軍已密布,文忠等屢戰皆敗北。景崧復命黃義德屯八堵為後援,逢甲乃請於景崧遣他人代之,景崧弗許。義德至八堵,聞日軍勢盛,膽幾喪,遽舍八堵,馳歸,詭言獅球嶺已為日據,八堵逼近敵營,不能駐軍。日人懸金六十萬購景崧頭,故亟馳歸以防內亂。逢甲知其詐,面斥之,景崧莫敢詰。其實獅球嶺尚未失,自義德馳歸,其地空無一兵。翌晨,日軍遂不折一矢而得之矣。
是夕,義德所部軍索餉,大譁,逢甲請斬義德以謝臺民,並嚴懲一二亂兵為首者,景崧不從。逢甲歎曰:「禍患之來,迫於眉睫,尚不能整飭軍紀,徒畏葸遊移,坐令譁變,天下事尚可為乎!」次日,城中聞日軍將至,相驚擾,軍士蠢蠢有變志,景崧束手無策。薄暮,潰兵爭入城,沿戶淫掠,客勇、土勇互相鬬,積尸遍地。中軍護勇為內應,總統府火發,光燄燭天,景崧大駭,亟微服,挈一子而逃,妾易男服隨之,雜難民中出城,疾附英輪至廈門,置臺事於不顧矣。逢甲聞之,哭曰:「吾臺其去矣!誤我臺民一至此極,景崧之肉其足食乎!」時游兵淫掠無厭,居民遷避一空。逢甲急舉義兵,然府庫軍械盡入游兵手,義兵勢不支,大敗,逢甲孤身遁鄉間。游兵大掠三日,日軍尚未至。德商畢狄蘭以書告日軍,乃從容以兵來收城。逢甲收拾散亡,義師復集。聞日軍至,伏於途而擊之,顧日軍勢張甚,逢甲又大敗,全軍盡喪,逢甲僅以身遁,復匿於鄉,臺北遂為日有。是時劉永福尚堅守臺南,日軍攻之,數月不能下。逢甲思往依之,道中梗,不能行。而臺北已陷之城邑,聞臺南義聲,咸躍躍思奮,逢甲復與之約,定期起兵,圖恢復。為日軍所偵知,防備周密。日軍復以臺灣自主事為逢甲所首倡,嫉之甚,嚴索之。逢甲竄身深箐窮谷間,幸脫於禍,而恢復之志不稍替。未幾,永福力不支,臺南亦失守。逢甲知大勢已去,乃亦痛哭而行,臺灣遂亡。
孫子堂與日人戰於臺灣
孫子堂為賡堂總兵開華之子,好讀書,不求聞達。時究心戚繼光兵略,賡堂詔之曰:「吾自從軍以來,大小百數十戰,其中布置得諸兵法者十之四,參以己意者十之六。蓋泥古而不知變通,未有不致敗者。爾能研究古兵略以求其變,按之時勢以為其通,用兵之道,不外是已。」子堂謹受教。
光緒甲午,中、日釁起,海陸軍屢戰屢北,乃割遼東半島、臺灣、澎湖以和。臺人不肯讓,知子堂為名將之後,深諳兵法,遂推為義師首領。子堂奮袂起曰:「國家土地,不可以尺寸與人!臺灣北通吳會,南接粵嶠,乃東南之保障。又況物產豐腴,魚鹽充足,正多天然之利。而朝廷視若弁髦,委諸敵人之手,是誠何心!某雖無能,然不忍覩此大好海疆淪於異域,重辱我先考也!」即日募壯士,墨絰視師。購器械,立旗幟,不數日而戰守之具悉備。當操練時,以黑布抹額,足著草屨,往來指揮,驍勇異常,咸謂孫開華乃有此兒也。
已而日兵抵臺,示威於眾,揚言有反抗者,立予屠戮。其家人聞而懼之,謂之曰:「將軍死未幾,後事方殷,公子宜自愛重。且朝廷既允割棄,力復不敵,幸毋以千金之軀,輕於一擲也!」子堂曰:「不然。今日之事,先考之靈,實式憑之。即不成,亦可告無罪,正不得以其必敗而遂懷退志。人孰無死?死貴得當耳!」乃與諸壯士枕戈待旦,誓以死拒。未幾,日兵來犯,奮勇擊卻之。翌日,日兵來者愈眾,自辰至午,肉薄相當,傷夷略等。顧敵源源繼進,而子堂則無後援。移時,壯士死者幾盡,子堂亦身受數創,大呼曰:「吾可以見先考於地下矣!」復策馬陷陣,力竭死之。
聶士成勝日人於連山關
杜振卿以佐貳需次北洋,光緒甲午之役,奉檄解軍需,赴宋慶營,宋留振卿辦糧臺,節節退守,直至遼陽。同事故有十數人,至遼陽,僅四人矣。聞日軍且至,大震。某日晚餐,有一人與三人約曰:「若輩皆懼死逃矣,吾儕無論如何,當誓死弗去。」眾唯唯。翌晨視之,則此三人皆逃,昨發言者亦在其中也。振卿固有膽,且主管軍需,思職守所在,逃且獲嚴譴,遂決留。時城外駐有聶士成軍,朝鮮平壤之戰,聶初隸葉志超,蓋朝陽先有匪亂,聶、葉共往平之,聶功至高,為葉所冒,葉遂居聶上。及敗於牙山,葉獲罪,聶乃以偏師千人扼摩天嶺,日軍屢犯之,皆擊退,奉天得無恙。至是,與日軍激戰,遼陽牧許某亦登陴死守,城中流彈如雨,恆臥地避之。日兵忽停戰三日,聶疑之,蓋遼陽城外有山曰連山關,慮其登山俯擊也。募樵夫探之,得報,日軍果至山頂,山上下節節為營,其不施攻擊者,礮未至也。
是夕適大雪,聶下令,募死士,得三百人。人給五十金,羊皮衣褲各一,令反著,遠望之,與雪同色,不知其為兵也。又令樵夫為導,至山腰,分三百人為二組,一向上,一向下。各放鎗數排,聞敵鎗聲起,即潛伏山谷中,天明,再突出激戰。令下,眾奮勇前進。我軍潛登之處,為日軍斥堠所不及。至山腰,如令行之。時大雪蔽天而下,瞭望俱窮。日軍在山巔者,疑山腰以下為我所得;在山腰以下者,又疑山腰以上為我所據。大雪不敢出戰,各用鎗礮轟擊,實則自相殘殺而已。天明,我軍突出,聶自帥大軍從山下掩至,遂獲全勝,收復連山關。及和議成,聶奉命練一軍,參用德國兵制,召募精壯,日訓練之,躬與士卒同飲食臥起。知東三省將有戰禍,率兵躬履其地,詳繪地形,至晰至備。
孫鈺勝日人於關外
壽州孫鈺以拳勇名。其村前有石龜,重八百斤,能抱之行百步,人號曰「孫八百」。吳大澂家居吳,以重金聘之,任扞掫。光緒甲午之戰,吳在湘撫任,帥師出關,鈺願挈其徒百人從,許之。
吳師甫出關,未戰而潰,鈺獨率其徒求主將,不期反與日軍遇。時日軍來者近千人,鈺度勢不敵,退入林中,與其徒舍騎登木,擇樹枝之陰翳者踞之。日軍以大隊圍林,而分騎搜索,輒自上槍斃之。日軍發槍,皆格於林,不能損也。久之,日軍亦不動,鈺與其徒謀曰:「日軍不來,知林戰不利也。不去,豈必待其運礮至耶?礮至,吾儕死矣。」
鈺徐按轡至林側,猝一躍而入,日兵不及備,倉猝短兵接。日兵用槍上刺刀,鈺軍則以腰刀奮斫,日軍不能當,皆紛紛退。鈺度相去稍遠,必為火器所困,乃與其徒力撓之,彼此錯雜,紛紜拏鬬,日鎗不得發。其大佐某以柔術鳴,自躍馬當鈺,鈺揮刃一擊,人馬皆中裂。日暮,手斫殺且百人。會章高元軍至,遂得脫。鈺失其徒十二人,而殺日人數百,日軍為之奪氣。然以吳敗故,竟不敘功,惟以白衣歸耳。
馬玉崑勝日人於大同江上
光緒甲午中、日之戰,馬玉崑奉檄禦日本軍於大同江上。初以輕騎來,嘗一戰敗之。繼而大隊畢集,數逾二萬,馬所部可八千,先使一游擊以千人迎戰,戒曰:「寧死毋歸!」戰一時許,使來告急,馬問使者曰:「死若干?」曰:「死者可二百。」馬怫然曰:「死及五百告我,我當來助。」遊擊遵令,乃掘長濠,伏師之半於中為左,以其半伏林中為右。戰五時,日本礮隊至,悉力攻林。礮丸著木,聲若裂山,林木盡折。馬度其少疲,亟揮全軍乘之,日人大敗。馬方逐北,而衞汝貴已逃,歸路為日所斷,馬親突陣,中貫之,竟冒圍以走。
是役也,殺日人數千,我師亦喪數千人。自是,屢轉戰於奉天、牛莊間,互有勝敗。聶士成亦敢戰,而宋慶以統帥臨二人上,既不能戰,又時掣二人肘。馬歎曰:「使我與功亭 【 士成字。】 並主戰事,不使祝三 【 宋慶字。】 扼我,日人不足敗也。」然當道竟不之察。和議成,馬仰天大哭,不食者數日,全軍皆感動。
庚子之役,馬帥師禦敵於京津之間,前後十餘戰,多所斬獲。以大事不支,乃扈兩宮西狩。列國皆憚馬,不敢迫。獨俄人怙其慓悍,尾而窮躡。馬以三千人發覆,大敗之。
章高元與日人大戰於蓋平
光緒甲午,章高元統廣武、嵩武及新募之福字軍共八營,奉李鴻章檄援旅順,未發而旅順陷,遂奉旨會同宋慶赴前敵,守牽馬嶺。屢與日兵戰,殺敵甚多,迭獲勝,敵不敢犯,引去。宋慶嫉章聲威功績將出己上,則其屢次退師失地之罪,必相形而不可掩。會召章議事,章請合兵決一死戰,以推強敵,宋不從,且以危禍怵之。章大呼曰:「我章迂子豈畏死者乎?曷為不可戰!」蓋章臨陣,率騎馬前行,以率士卒,視彈子如無物,人皆以迂子目之也。於是宋益嫉之,乃檄其棄牽馬嶺以守蓋平。蓋平無險阻可扼,絕地也。章知宋陷己,迫於上將命,不得不行。
章抵蓋平,敵兵大股數萬,四面來攻。乃戒所部無妄動,俟敵近,乃發槍,殲其將三人,敵軍死傷甚眾。知敵將大至,請援於宋,宋不許。十二月十三日,敵大舉環圍,榴彈如霰。復馳使求救,時宋駐析木城,竟不赴援。章搏戰一日夜,子彈告竭,則以鋒刃突擊,日軍死傷山積,終以眾寡懸絕,部將楊壽山、李仁黨、李世鴻、賈君廉、張世寶等皆陣亡。章見彈盡援絕,乃率殘兵衝出重圍,退往營口。是役也,為中、日戰事中第一惡戰,日本軍人嘗稱之。
丁汝昌與日人戰於旅順
光緒甲午五月,中、日初開戰時,日本艦隊在朝鮮仁川港,丁汝昌電達總理衙門,請封其港。集議二日,始覆電,令相機行事。丁率軍至仁川,而日本艦隊已出口,此我之失機也。其後八月,北洋海軍雖被困於威海港,然陸路礮臺未失,且離榮成三十里,有一小山,為軍港後路要地,山東巡撫李秉衡乃派一典史率兵二十人守之。是以日軍至此,坦然進兵,絕無艱阻,掠奪礮臺,以我之礮,攻我之船,遂至全軍覆沒。
先是,六月杪,北洋海軍濟遠等艦護高陞運兵船赴朝鮮之牙山,遇日本兵艦於豐島西北,開戰,廣乙受重傷,自焚,擱海岸淺灘,濟遠遁歸威海。時丁率全軍在威海衞,堵塞口門,為自守計。廷旨屢令巡弋洋面,丁則以出巡未遇敵艦為答,而日艦亦時來窺威海。
八月十三日,丁率全軍抵旅順,朝命以銘軍十二營濟師平壤,自鴨綠江登岸,以商輪五艘為運船,海軍全隊十二艘翼之。十七日,抵大東溝,陸軍既登岸。十七日,海軍將返旅順,巳刻,與日本海軍全隊遇。
戰艦十艘,分五隊:鎮遠、定遠兩鐵甲艦為第一隊;致遠、靖遠為第二隊;經遠、來遠為第三隊;濟遠、廣甲為第四隊;超勇、揚威為第五隊,丁居定遠督戰。平遠、廣丙始於開戰後來會。日本兵艦十二艘,海軍中將伊東祐亨為司令官。丁遙望日艦將至,突開巨礮攻之。致遠管帶鄧世昌,粵人也,素忠勇,乃進言曰:「今吾艦距離日艦,以某測之,猶有九里之遙,礮力實不能及,徒費藥彈,無益也。不如俟其既近,而後擊之,庶於事有濟。」丁不從。然日艦固未發礮,而其遊擊艦忽從左側抄襲於後,與本隊前後夾攻。未幾,揚威、超勇先中彈,火起,超勇沈,黑烟蔽天。我軍節節分離,彼此不相應,陣漸亂。致遠彈盡,鄧度勢不支,以為日艦惟吉野速率最大,苟沈之,足以奪敵氣,遂開足汽機,向吉野衝突。吉野駛避,而致遠反中其魚雷,遂炸沈,世昌死之。濟遠遁,撞傷揚威舵葉,沈之。廣甲亦逃,擱淺沈沒。靖遠、經遠、來遠不能支,亦馳出陣,日艦來追,經遠亦沈。時敵礮萃於鎮、定兩艦,定遠受重傷。日暮,日艦懼吾魚雷襲擊,解而南去,我軍亦歸旅順。二十四日,以臨陣先逃,斬濟遠管帶方伯謙。
是役也,我軍失艦五,存者惟鎮遠、定遠、來遠、靖遠、濟遠、平遠、廣甲七艘,然受創甚,不能軍。
何占標勦隴回
何占標,甘肅平番縣人。家貧尚武,以保鑣為生。同治朝,隴回亂起,何與董福祥、張俊共起兵,築堡衞鄉里。旋為左文襄裨將,從之出關,定新疆,積功至總兵,署河州鎮。光緒甲午,隴回再亂。乙未正月,何與固原提督鄧增相約赴西寧城外猴子河耀兵,何率數營先至其地,不虞回眾潛伏突起,圍之,數殆十倍,何苦戰竟日,不得出。迨暮,罷戰,斂兵自守。何神志暇豫,密令軍中曰:「具餐!」餐已,乘夜突圍,潛師襲回,回眾崩沮。天甫明,鄧軍亦至,內外合擊,大破回而歸。
聶士成馬玉崑與洋人戰於畿輔
光緒庚子五月十五日,日本書記生杉山彬道出京師永定門,董福祥遣兵殺之於道,裂其尸。
十七日,義和拳匪火右安門內教民居,無老幼婦女皆殺之。數十百人為羣,一僧為之長。
十八日,縱火焚教堂,雖有旨令勦,而勢愈熾。
二十日,焚正陽門民居四千餘家,延及城闕,三日不滅,乃召大學士、六部九卿入議。吏都侍郎許景澄言;「使館苟有不測,未知宗社生靈置於何地?」太常寺卿袁昶言:「衅不可開。」慷慨歔欷,聲震殿瓦,孝欽后目攝之。太常寺少卿張亨嘉言:「拳不可恃。」倉場侍郎長萃在亨嘉後大聲曰:「此義民也!」載漪、載濂等和之,並謂人心不可失。德宗曰:「人心何足恃?徒益亂耳!朝鮮之役創鉅痛深,諸國之強,十倍於日本,協以謀我,何以禦之?」載漪言:「董福祥善戰,勦回有功。以禦洋人,當無敵。」孝欽曰:「福祥驕,難用。洋人器利而兵精,非回比。」翰林院侍講學士朱祖謀亦言福祥無賴。載漪語不遜,孝欽嘿然,廷臣皆出。而載漪、剛毅遂合疏,言義民可恃,其術甚神,可以報仇雪恥。是日,遣那桐、許景澄往楊村,說洋兵,令無入,遇拳,劫之歸,景澄幾死。洋兵援使館者,亦以人少,不得達,至落垡而還。
二十一日,又召見大學士、六部九卿。孝欽曰:「皇帝意在和,不欲用兵。有言和便者,今日廷論,可盡之。」德宗曰:「非不可戰,顧我國積弱,用亂民以求一逞,寧有幸乎?」載漪曰:「義民起田間,出萬死以赴國難,今欲誅之,人心一解,誰與圖存?」德宗曰:「亂民皆烏合,洋兵利,能以骨肉相搏乎?奈何以民命為兒戲?」孝欽度載漪辨窮,而戶部尚書立山以心計,侍中用事,得孝欽歡,乃問山。山曰:「拳民雖無他,然術多不效。」載漪色變曰:「用其心耳,何論術乎!立山敢廷爭,是且與洋人通。試遣山退兵,洋人必聽。」山曰:「首言戰者,載漪也,漪當行!臣主和,又夙不習夷,不足任。」載漪詆立山為漢奸抗辨,孝欽解之。罷朝,遂遣兵部尚書徐用儀、內閣學士聯元及立山至使館,曰:「無召兵,兵來,則失好矣。」
二十二日,又召見大學士、六部九卿。載漪請攻使館,孝欽許之。聯元亟言不可,謂「使館不保,洋兵他日入城,鷄犬盡矣」。載瀾曰:「聯元貳於夷,當殺!」孝欽大怒,命立斬之,以左右營救而止。協辦大學士王文韶言:「我國財絀兵單,一旦開衅,何以善後?」孝欽大怒而起,以手擊案,厲聲曰:「若所言,吾皆習聞之。若且往令洋兵毋入城,否者且斬若!」文韶不敢辨。德宗持景澄手而泣曰:「朕一人死不足惜,如生靈何?」孝欽陽解之,不懌而罷。而載漪、載勳、載濂、載瀾、剛毅、徐桐、崇綺、啟秀、趙舒翹、徐承煜、王培佑力贊之,遂下詔,褒拳匪為義民,予內帑銀十萬兩。
載漪即邸為壇,晨夕必拜。於是城中日焚劫,凡拳所不快者,即誣為教民,殺之,死者十數萬。而孝欽方日召見其黨所謂大師兄者,慰勞有加。士大夫諂諛干進者,又以拳為奇貨。如候補知府曾廉,翰林院編修王龍文、彭清藜、吳國鏞、蕭榮爵,御史徐道焜、陳嘉言、劉嘉模,刑部郎中左紹佐,戶部主事劉秉鑑等,皆上書附和。時王公邸第,百司廨署,拳皆設壇,謂之保護。而兩廣總督李鴻章、兩江總督劉坤一、湖廣總督張之洞、四川總督奎俊、閩浙總督許應騤、福州將軍善聯、巡視長江李秉衡、江蘇巡撫鹿傳霖、安徽巡撫王之春、湖北巡撫于蔭霖、湖南巡撫俞廉三、廣東巡撫德壽,合奏言:「亂民不可用,邪術不可信,兵端不可開。」山東巡撫袁世凱亦極言:「朝廷縱亂民,至舉國以聽之,譬若奉驕子,禍不忍言。」皆不聽。遂派載勳、剛毅為總統。然拳匪專殺自如,勳、毅不敢問也。
二十三日,諭各國使臣入總理衙門議事。德使克林格輦而先,載漪伺於道,令所部虎神營殺之,後者皆反。徐桐、崇綺聞之,皆大喜,謂我國自此強矣。
二十四日,詔遣董福祥及武衞中軍圍攻交民巷,欲盡殺各使,礮聲日夜不絕。拳助之,巫步披髮,升屋而號者數萬人。洋兵僅四百,攻之逾月,董軍、武衞軍死者無慮三千人,拳亦略有傷亡,遂不敢復進趨戰。而剛毅、趙舒翹方坐城樓,張羽旗,毅曰:「使館破,洋人無種矣!自是當太平。」舒翹起為壽曰:自康有為倡亂悖逆,喜事之徒雲合而響應。公幸起而芟夷之,略已盡矣。上病且死,又失天下心,不足以承宗廟,幸繼統有人,定策之功,公第一。今義民四起,上下同仇,非太后聖明,公以身報國,盡除秕政,與海內更新,亦難以致今日之效也。」毅大喜,自行酒,屬舒翹曰:「公知我。」啟秀奏言:「各使不除,必為後患。五台僧普濟有神兵十萬,請召之會攻。」曾廉、王龍文請引玉泉水灌之。彭述謂礮不燃,其效固驗。御史蔣式棻亦請斬李鴻章、張之洞、劉坤一。朱祖謀請毋攻使館,不報。時拳既不得志於使館,乃往攻西什庫教堂。毅帕首鞾刀,自督戰,拳死者數百人,毅逃而免。其後崇綺又三往攻之,迄不能入。而載漪為拳論功,除武功爵者數十人,車騎服色,擬於乘輿,至自稱九千歲,出入大清門,呵斥公卿,無敢較者。
二十五日,下詔宣戰。以法領事杜士立索大沽礮臺為辭,其實礮臺先於二十一日失守矣。時有詔徵兵,海內騷然,羽書相望。乃以載漪、徐桐、崇綺、奕劻主兵事。奕劻枝梧其間,不敢發一語。桐以暮年用事,尤驕橫。
六月初四日,遣倉場侍郎劉恩溥至天津招拳,裕祿亦盛言拳敢戰,連敗夷。初,洋兵攻西沽,聶士成棄不守,其鄉人移書責之。士成笑曰:「豈怯我耶?」遂連戰八里台,陷陣而死,馬玉崑代之。
十八日,馬玉崑敗於紫竹林,天津陷。裕祿走北倉,從者皆失。久之,乃上聞,京師大震。彭述曰:「此漢奸張洋勢以相恫喝也。姜桂題殺洋兵萬,勢日蹙,行求和矣。」不知桂題在山東,未至天津也。
二十二日,有旨保護教士及各國商民。殺杉山彬、克林格者議罪,大學士榮祿意也。載漪大怒,不視事,孝欽強起之。
二十九日,李秉衡至自江南,主戰,言義民可用,當以兵法部勒之。孝欽詰以李鴻章等聯奏,秉衡言:「此張之洞私入臣名耳,臣不知。」孝欽聞天津敗,方旁皇,得秉衡言,乃決,遂命總統張春發、陳澤霖、萬本華、夏辛酉四軍。
七月十一日,北倉失,裕祿自戕死。洋兵方得天津,畫地而守,兵久不出。一夕大至,攻北倉,玉崑力戰三晝夜,大敗。事聞,孝欽泣,問計於左右,無敢言者。
十三日,以鴻章為全權大臣。時停攻使館,使總理章京文瑞齎西瓜問遺之,而以桂春、陳夔龍送各使至天津。各使不欲行,覆書甚慢。彭述請俟其出,張旗幟為疑兵,數百里皆滿,可以怵之。是日,李秉衡出視師,以拳三千人從。秉衡親拜其長,人各持引魂幡、混天旗、雷火扇、陰陽瓶、九連環、如意鉤、火牌、飛劍,謂之八寶。
十五日,張春發、萬本華敗於河西務。陳澤霖軍亦潰,秉衡走通州。
十七日,通州失,秉衡死之。
十八日,御醫姚寶生下獄,蓋載漪將行大事,寶生洩之,欲殺以滅口也。城破,與龔照璵、徐致靖、何隆簡、黃思永、席慶雲皆逸出。孝欽聞秉衡軍敗而哭,顧廷臣曰:「余母子無賴,寧不能相救耶?」廷臣皆莫對。議遣王文韶、趙舒翹至使館,文韶以老辭。舒翹曰:「臣資望淺,不如文韶。且拙於口,亦不能引故事而爭也。」榮祿曰:「不如貽事以觀其意。」遂遣總 理章京舒文持書往。書達,約明日遣大臣往,以食時相見。及期,皆不敢出。時復攻使館,舒文至,董福祥欲殺之,稱有詔,乃免。
十九日,洋兵自通州踰時而至,福祥戰於廣渠門,大敗。
二十日黎明,洋兵自廣渠、朝陽、東便三門入,禁軍皆潰。董福祥出走彰儀門,縱兵大掠而西,輜重相屬於道。彭述猶徧諭五城,謂我軍大捷,洋兵已退天津矣。
二十一日,天未明,孝欽率德宗徒步而出,至西華門外,乘驘車,從者為載漪、溥儁、載勳、載瀾、剛毅。宮人皆委之而去,或走出安定門,道遇潰兵,被劫,多散。是日,駕出西直門,馬玉崑以兵從。暮,至貫市,德宗及孝欽后不食已一日矣,民或獻麥豆至,以手掇食之,須臾而盡。時天寒,求臥具不可得,以村婦布被進,濯猶未乾也。甘肅布政使岑春煊自昌平來,孝欽對之泣,春煊故以勤王兵往察哈爾防俄,未至而京城破。貫市李氏者,富商也,從取千金,因易驘轎以抵西安。
孝欽后命德宗與八國聯軍宣戰
光緒庚子,拳匪肇禍,孝欽后袒之,發兵攻京城使館。五月二十五日,下詔宣戰,雖為德宗諭旨,孝欽實主其謀。詔曰:「我朝二百數十年,深仁厚澤,凡遠人來中國者,列祖列宗,罔不待以懷柔。迨道光、咸豐年間,俯准彼等互市,並乞在我國傳教,朝廷以其勸人為善,勉允所請。初亦就我範圍。詎三十年來,恃我國仁厚,一意拊循,乃益肆梟張,欺凌我國家,侵犯我土地,蹂躪我人民,勒索我財物,朝廷稍加遷就,彼等負其凶橫,日甚一日,無所不至。小則欺壓平民,大則侮慢神聖。我國赤子仇怒鬱結,人人欲得而甘心。此義勇焚燒教堂、屠殺教民所由來也。朝廷仍不開釁如前保護者,恐傷我人民耳。故再降旨申禁,保衞使館,加卹教民,故前日有「拳民教民皆我赤子」之諭,原為民教解釋宿嫌,朝廷柔服遠人,至矣盡矣。乃彼等不知感激,反肆要挾。昨日,復公然有杜士立照會,令我退出大沽口礮臺,歸彼看管,否則以力襲取。危詞恫喝,意在肆其猖獗,震動畿輔。平日交鄰之道,我未嘗失禮於彼,彼自稱教化之國,乃無禮橫行,專恃兵堅器利,自取決裂如此乎!朕臨御將三十年,待百姓如子孫,百姓亦戴朕如帝天。况慈聖中興宇宙,恩德所被,浹髓淪肌。祖宗憑依,神祗感格,人人忠憤,曠代所無。朕今涕淚以告先廟,慷慨以誓師徒,與其苟且圖存,貽羞萬古,孰若大張撻伐,一決雌雄!連日召見大小臣工,詢謀僉同,近畿及山東等省義兵,同日不期而集者,不下數十萬人。至於五尺童子,亦能執干戈以衞社稷。彼尚詐謀,我恃天理;彼憑悍力,我恃人心。無論我國忠信甲冑,禮義干櫓,人人敢死,即土地廣有二十餘省,人民多至四百餘兆,何難翦彼兇燄,張國之威?其有同仇敵愾,陷陣衝鋒,抑或仗義捐資,助益饟項,朝廷不惜破格懋賞,獎勵忠勛。苟其自外生成,臨陣退縮,甘心從逆,竟作漢奸,即刻嚴誅,決無寬貸。爾普天臣庶,其各懷忠義之心,共洩神人之憤,朕有厚望焉!」聞此詔實為軍機章京連文沖所擬也。
翠雲娘與八國聯軍戰
翠雲娘,山左產,年十七八,貌殊可人。雙趺纖小,而騰躍上下可丈許。幼業賣解,隨父流轉江湖,行蹤遍南北。意氣驕甚,謂所見男子無當意者,自矢終身不字人。曾至上海奏技,其父為人誣陷,被拘入租界捕房。女隨往,有所剖白,而捕房例,嚴禁華人有所陳,遂被囚,不勝其苦。罰鍰,乃得釋,女憤然曰:「吾國官吏往往不免冤誣人,吾每謂之暴,然尚容人辨訴也。不意西人乃如此!」自此,遂有仇外意。
光緒庚子,義和團起。女喜,請於父,往投之,蓋即團中所謂紅燈照者。女得隸某大師兄麾下,甚見信任,錫以翠雲娘名號,書之旗幟而賜之。所至,恆揭以行。自是妝束頓易,周身綾綿,衣履一碧,而貌益豔麗。女日見團中無紀律,行事類盜賊,頗憂之,然獨力亦莫能挽。尋八國聯軍長驅入京師,團眾逃無蹤,女憤甚,激勵其部下,人咸願效死,遂與聯軍巷戰竟日,洋兵死傷者多,女部兵亦傷亡畧盡,乃聳身登屋逸去。其後團中領佐大半為洋人嚮導,或為僕役,且藉洋兵之勢,劫奪搶殺,無惡不為。女慨然曰:「吾誤與若輩共事,事胡能成?然此恥不可不一湔也!」乃約會飲於某處,眾素傾慕女,是日到者眾。女宣言曰:「吾向謂若輩人也,不意乃狗彘之不若!」剨然出長劍,駢戮之,遂去,不知所終。
某巡士談庚子拳匪戰事
揚州巡士潘姓者,天津人也。嘗在武衞軍統領張某麾下,為人言光緒庚子戰事曰:「吾家實以技擊為業者也,兄弟輩日走四方,為擲塗距躍之戲。既從軍,每歲大操,吾輩輒荷戈而往,坐作進退攻守擊刺,咸嫻熟可觀,統領輒給錢千百文,而吾輩得數日醉飽。庚子之役,戰釁已開,吾輩猶以為大師兄法力通神,區區外人,固無足當一擊。已而令下,檄吾儕入伍,使當時明言與洋人戰者,則吾儕亦將為豫防趨避之謀,而統領但云大師兄閱操而已。比往,則令舍刃而執毛瑟槍。吾之槍法,嘗肄習於白河之渚,以擊鳧鶩,無不中者,是固未足以相難也。於是荷槍從統領令旗所指,陣於海濱。一軍三千人,背邱而面水。統領令曰:『今日大師兄命我師為先鋒,與洋人戰,毋退卻!毋畏避!』吾儕大驚,汗流浹背。然求洋人,洋人固不知何往,惟巨艦數艘,巍峨若城,泊處距岸可半里,上有十字之旗,與烟筒中縷縷之烟,飄搖空際而不見有人也。統領又令曰:『此兵艦即敵人也,速擊之!』時吾儕已審知無他,膽稍壯,於是火槍大礮,併力轟擊。砰訇良久,敵艦仍不見人,亦不還擊。吾儕方痴望,而背後鎗聲忽起,勢若風雨。方迴顧,則敵軍已布滿邱上矣。倉猝轉身,陣中死傷無數。欲奔逃,則敵人三面蹙我,不得已,牛鎗力戰。此時神智已亂,鎗惟妄擊,無準的。已而邱上敵兵槍聲稍輟,分左右排開,吾儕急於脫命,即乘間冒死,直突而前,登邱甫半,忽紅光一閃,兵艦之大礮發矣。我兄與我同伍,立為礮碎。礮再發三發,吾左右死傷盡矣。吾獨存,駭甚,乃閉目不敢視,而舉鎗亂擊。忽為積屍所絆,仆地。久之,無聲,張目起視,則海中之艦已去,而陸上之兵亦無,乃急逃出。聞人言洋兵入天津矣。吾一家皆死,孑然一身。事後乃知吾軍未至之先,敵人已從高粱叢中登岸,人馬皆自田中徐行,而吾人不覺也。統領有良馬,發令畢,即乘之去,故不死。」
奉黑將軍征多艾女寇
齊齊哈爾之南有一部落曰多艾者,道與吉林通。當光緒甲辰日、俄戰爭時,此部落之附近有女寇三:一花胡蝶,年二十八;一花春鶯,年二十一;一一丈青,年十九。皆艷麗無匹。夙隸於高天高海天河馬賊之部下,率二千餘人出沒於滿、蒙間,所向皆銳不可當。屢渡嫩河以襲擊齊齊哈爾,黑龍江將軍聞而怒,命統領紀某星夜馳討,接戰數次而敗。女軍有新式兵器,蓋日、俄戰時,曾以輕騎襲俄營而掠奪之,俄兵不能抗也。黑龍江將軍乃乞救於奉天,奉天將軍命駐八面城之統領瑞某任征討,率馬隊三營,兵六百騎,過山礮一尊,經北鄭家屯洮南府向齊齊哈爾出發,數年始絕其跡。或言一丈青者,因其夫萬永勝素通馬賊,被官處死刑,急於復仇,遂憤然執戟而起也。
桂撫征女寇
廣西女寇王九姑,某鄉總董妻也。光緒朝,有游匪大股入鄉,董自揣力不敵,則饋以銀米,使安然自返。其後有人誣指董通匪,某令率兵赴鄉,捕董及其子。禁押久,嚴訊無實據,欲釋之,勒令捐銀三千兩取保回鄉。九姑聞之,告其姑曰:「良民無辜幽囚,王法何在?」即日負姑赴省上控,半途,乃聞其夫及子均已枉殺,則又負姑歸里,變產集資,招亡命,至上海購毛瑟鎗三百枝,糾眾倡亂,所向無敵。平日不戮一人,亦不擄掠百姓財物。凡遇官兵,奮勇直前,率眾衝陷,勢不可遏。女黨魏五嫂、曹三娘,其部將也。五嫂、三娘皆悍猛無比,每戰必勝。提督患之,使人勸之投誠,九姑對使曰:「無所謂投誠,但使我夫及子生,即順從矣。」大吏屢招降,每對皆如是。時右江道王某屢與王九姑戰,皆北。一日,王督兵列陣,九姑鼓噪其黨,圍王於垓心,凡一晝夜。